第 260 章 Chapter.15(1/2)
[文豪野犬]起风了第 260 章 Chapter.15:准备有声小说在线收听
如果说我有对不起谁的话,那么或许我是对不起末广铁肠的。
我对得起侦探社,对得起西格玛,对得起中也。我能头也不回地带着西格玛奔赴他乡,即使等待着他的只有无尽的艰险;我也能坦然地向中也寻求帮助,哪怕他要为此付出未知的代价。
但我问心无愧。
我清楚地知道我要给西格玛搏出一条出路,让他有朝一日终能全身而退;如果此时此刻的立场调转,我也会赌上了自己的一条命去帮助中也。
但末广铁肠不一样。
我决不会为了他赌上一切。
他不是我的友人,不是我的同伴,不是我的「家人」,他只是我的一枚棋子,用来摧毁「猎犬」的地雷。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情谊究竟有几分,但我到底是利用这几分的「情谊」——让他成为了刺向猎犬心脏最后的一把刀。
当他的心中生出怀疑的那一刻,当他为了给我一个清白而将猎犬最敏锐的嗅觉调转向政府的那一刻,当他触及到了福地樱痴埋藏的最深的秘密的那一刻,当他亲手剖开了「猎犬」光鲜亮丽的皮毛的那一刻、
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有机会能够挽救「猎犬」的人,就已经不存在了。
他的正义之心,就是扼住了「猎犬」最后一口气的那只手。
福地樱痴重伤□□。
大仓烨子与条野采菊拔刀相向。
立原道造投身向黑手党寻求破局之法。
政府也好,民众也好,没有人会允许这颗长在国家命脉上的毒瘤继续存在,但当最后一个能撑起猎犬的人也离开了,这才是猎犬真正走向灭亡的开始。
摇摇欲坠、
摇摇欲坠、
最终轰然倒塌。
我利用了这一份情谊,但我却不可能回报以同等价值的感情。投之以木瓜,报之以琼琚。他投我以琼琚,我收下了这珍贵的美玉,转头却将其变卖,拿着换来的财物去救我在这世间最后的「家人」,去救我曾经相识如今却宛若素未谋面的同伴们。
我已然不能为他救回猎犬了,我也绝不可能这么做,数日前的我对这一切视若无睹,仿佛只要不去看、不去想,那么这一切都只是他的“自行其是”,与我无关。
但我已经没法不去“看”了。
末广铁肠将我从血泊中搀了起来。
身体很僵硬,在药的作用下,我恢复了大半的力气,行动却还是有些不便。末广铁肠什么也没说,只是沉默地拖起我的手臂,让我靠在他的身上,支撑着我起身。
我抬起头,看见斑蹲在洗手间的门口。它看着我们,或许说,只是看着我。招财猫圆滚滚的身躯藏在门的影子里,竖起的瞳孔里泛着妖异幽黑的光。
“……铁肠、先生。”我再次开口叫他。
末广铁肠停下了想要扶我出去的动作,转过了头来看我,我们离得很近,他的头发拂过了我的脸颊,让我觉得有些痒。
这其实应当是很暧昧的动作了,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羞涩或是心动,我只是忽然眼眶一热,几乎又要落下泪来,以至于在他投来视线的时候避开了他的目光。
我对末广铁肠确实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,甚至连一瞬间的心动也不曾存在。
但是真可怕。
真可怕。
他和乱步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,我却总是因为他而想起乱步,想起在很久之前……不,只不过是在半个多月之前,短短一二十天而已,却漫长的好像已经过去了许多年。
想起那个时候,我们——我和乱步,我们总是凑得这么近,他总是喜欢凑得我很近很近,乱翘的头发不听话地蹭到我的脸颊,让我觉得痒。我总是伸手去推他,有时候能推开,有时候不能,口中说着嫌弃他靠的太近的话。
他靠的太近了,我总是没法专心做事。
头发蹭到了很痒,贴的太近了很热,拉长了调子喊我“月见山”很吵,推开了没两分钟就又凑过来也很让我头疼。
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。如今已经过去二十一天了吗?
我有些算不清楚,我只是忽然发现,明明是一个熟悉的动作,可我却好像已经有些想不起乱步的气息了。
气味。
体温。
触感。
记忆里的一切都好像变得模糊了起来,我的脑中甚至出现了某种荒唐的念头。
『——到底是谁在消失呢?』
『——到底是谁在被忘记呢?』
我转过头,看向了洗手间里的镜子。
明亮的镜子映出了我和末广铁肠的身影,我被他拉着一只手臂架着站起身,脸和衣服上都满是污血,他的目光随着我看向了镜子,看向了镜子里的两道人影。
两道身高相差不过数公分的身影。
被抓着的手腕传来了收紧的力道,镜中的末广铁肠眼神些微地变化了,很显然,他也已经注意到了某件事。
半个多月前,在我们第一次交手时,他还需要低头才能看清我的脸。
但如今,他却几乎可以平视我了。
我收回了视线,轻轻呼出了一口气。
“你回去吧,铁肠先生。”我低下头,望着自己手上纵横交错的伤痕,“把太宰那家伙一起带上,你们回日本去吧。”
“这里的事已经和你们没关系了,猎犬的事我很抱歉,但是继续呆在这里也没有用,如果你还想要做些什么的话,那就回日本去吧。”
试着控制住身体的重量,我站直了身体,然后侧过脸对他笑了笑。
“侦探社会帮你的。”
末广铁肠没有因为我的话产生丝毫的动摇,他没有松开我的手,只是重复了一遍他在来时就说过的话:“我来伦敦帮你,侦探社就回帮助猎犬,这就是我和侦探社的交易。”
“不。”我否定道,“即使你不来伦敦,侦探社也一定会帮助猎犬的。”
武装侦探社就是这样一个组织。
乱七八糟的,随心所欲的,站在白天与黑夜的间隙、代表着黄昏的武装侦探社,就算汇集着来自黑手党的叛徒、随波逐流的懦夫、在战争年代手染无数鲜血的罪人等等诸如此类的“不人之人”,但侦探社却仍拥有着一日之中最后的一道光。
那道闪耀着的、金色的「夕阳之光」。
即使被全世界视之为敌,也从不曾磨灭他们灵魂中的那缕信念。
“……我不是善人,铁肠先生。”我握紧了那份跨越重洋、送到了我手中的药,“但他们是。”
做一个好人太难了。
要压抑住自己的本性,要服从秩序,要舍弃自身的利益。而且即使你这么做了,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。
你可能会陷入贫困潦倒的境地,你可能会因为陌生人而命悬一线,你甚至可能会被自己救下的人恩将仇报。更糟糕的,这个世界上可能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你的行为,他们嘲笑你、对你嗤之以鼻,却又在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把你推了出去。
就像是曾经的织田作之助。
就像是如今的武装侦探社。
我已经做不到带着纯粹的善意去帮助别人了。我不喜欢人类,抗拒人类,怀疑人类,抵触着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,总是以最深的恶意揣测人心,我已经抱着这样的想法活了太久,久到这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本能,让我几乎忘记了这一切的初衷究竟是因为什么。
但我仍然无法去贬低、去鄙夷、去践踏一个人纯粹的善意、纯粹的情感,以及纯粹的灵魂。
“你明明是知道这一点的。即使不来伦敦,不来救我,侦探社也绝不会让无辜之人蒙受冤屈,让正义之士就此断脊。”
“猎犬已经没救了,但只要你还在,猎犬真正的信念就能够延续下去,即使剥去了外在的血与肉,但只要支撑起一切的那根骨头还在,有朝一日总会有新生的血肉出现,代替掉那些已经腐朽了的血肉,建立起一个崭新的、如你心中所想的、真正的「猎犬」。”
“所以,”我看着末广铁肠,对他露出了平静的、安宁的、不带一丝怨恨的微笑,“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呢,末广铁肠。”
我从未像是此刻一般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过话,没有针锋相对,也没有暗流涌动。
平心而论,我们之间至今为止的每一次见面都糟糕透顶,没有哪一次会稍显愉快,很难说我们之间到底是谁更倒霉一些,如果他还能留下记忆的话,多年以后回想起如今的这一切,想来应该也不会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时光。
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呢?末广铁肠。
为了猎犬,为了侦探社,还是为了我本身?是什么让你选择了同意交易,将猎犬交托给了作为敌人的侦探社,不远万里远度重洋,来到这个危机四伏的国家,来救一个微不足道的我?
如果被钟塔侍从发现了你的身份,你知道自己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吗?
握住我手腕的那只手再一次收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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